过街天桥上的鬼神
深秋，天气渐凉，白天兴许还不觉得，晚上太阳一消失，寒气便悄悄往身上钻。天黑得愈来愈早，夜越来越长，但其实于我而言没多大影响，天天加班到十点，光是看人脸色就够烦了，完全没心情关注天色如何。
公司不在市区，附近都是高楼，一栋挨着一栋，直挺挺地立着，无趣极了。地铁站在马路斜对面，横跨马路上方的是一座过街天桥。正常下班的点，桥上人来人往，桥下车流不断，颇具都市生活的气息。但是加班到现在，本就偏僻的区域，更是少有人踏足，静静的，只有亮着的路灯无声伫立。
距离上桥的楼梯还有断距离，我抬头望去，发现天桥上有个纤细的身影，趴在栏杆上。大晚上，趴这里不冷吗？我没有多想，只希望能赶紧回家。
到了天桥上，人大概已经走了。路过那人刚刚停留的地方，我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，空旷的车道，没什么特别的。
一连几天都免于加班的折磨，我穿梭在人流里，步子格外轻盈。
我好像又看见那个人了。
天桥上少有人停留，大家都脚步匆匆，只有她趴在那里，抬头望着渐沉的天色，发着呆。不得不说，这幅画面是极美的，她很像仙女坠到了凡间，周身气质难掩。
暗暗惊叹于那副好皮囊，我脚步未曾停歇，只往前走去，离得近了，她像是忽然发现了我控制不住的视线，朝我浅浅笑了一下。也不能说是笑，只是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，眉眼弯弯，好像是在微笑。
脑子里突然文艺了一下，蹦出这样一句话，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。被人抓包偷窥，我不好意思地撇开头，灰溜溜地走了。
大概是挺冒犯的。
经过上一次的邂逅，虽然说是我单方面如此认为的，对下班的渴望不免有所加强，抱着点小小的期待，或许能再见一面。
可惜天公不作美，接连加了一星期班，消磨了我大半的闲心，撑着一口气到家就不错了。
好不容易赶完了今天的策划案，我火速保存发送，即刻关机，拽起工位旁的包就往门外冲去。同事打趣，“你像是在逃命，着急忙慌的。”
“可不是嘛！”我头都没回，敷衍了一句，人已经跑不见了影。
走到上桥的楼梯处，我忽然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，不免心里小小激动了一下，又遇见了，这是不是可以算是，有缘。
在天桥上，我刻意放慢了脚步，愣是走了有一会儿才到她身边，打算像上次一样沉默地离开时，她突然出声了。我一下定在原地，有些羞涩起来。
她倒是很熟稔的开口，“今天下班很早喔。”这一次可以肯定的是，她确实对着我笑了。
我木木地点点头，飞快思考我该说些什么，最后憋出一句“好久不见。”
说出来的时候，我真挺后悔的，彼此之间不过一面之缘，这下好了，所有的小心思一下都披露在陌生的仙女姐姐面前了。
令我感动的是她没有让我的话孤零零地坠落，“没有哦，其实天天都有见到。”我下意识认为，她是为了接我的话而开的口。
短暂的交流一下拉进了我们之间的距离。渐渐的，我会习惯性地在天桥上停留一会儿，和她说上一两句。
离得近了，我越发惊艳于她的美。时常怀疑在她面前我的笑容是否都有些痴汉状，开始痛心自己糟糕的表情管理。
今天加班时间久了些，比平常都要晚上许久，想着她也许已经走了吧，微妙的失落感，让我感觉到心里有一丝酸胀。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过街天桥上，身体和精神上都被冷意所包裹。我扯了扯围巾，不让冷风灌进领口。走过平常她常待的位置不远，忽然听到她的声音，“呼，差点没赶上呢。”
我一愣，背后突然有些发凉，她像是突然出现的，还是那个固定的位置，没有一丝丝偏移。我僵硬地转过身，却看到她亮晶晶的眼，还有一个甜甜的笑容。
“我等了你好久，今天很忙么？”
聊斋里所说的“弱态生娇，秋波流慧，人间无其丽也”，怕也不过如此。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，美色误人，我不愿再去细想，她是鬼是仙，都不重要。
我点点头，“是挺忙的。”想了一下又走上前去，“冷么？”
她眨眨眼，没出声。风轻轻掠过，拂乱了她的发。我伸手想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，她却是先我一步。
手僵在空中，我好像太过胆大了。注意到她还是那件薄薄的呢子大衣，我头脑一热，将带有体温的围巾解下来，围到她身上。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脸，滑嫩的触感，像冰一样凉。我擅自握住了她的一双手，捂在手心里，试图驱散一点冰凉。
她凑近，“你不怕吗？”
我想了想，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呀。摇摇头，“不怕。”
她忽地抱住了我。
前所未有的冷，像是坠入冰窟，但是心里却是热潮汹涌，她抱我了耶。
我傻傻地站在原地，任她摆布。
她松开我，眼里闪着光，像是眼泪，她笑得很温柔，我却感觉她好像要哭了。我被推开了一步，看着她向后倒去，像飘落的叶子，坠下了天桥。
没有任何声响，这样一个静悄悄的夜里，我的脸上糊满了泪水，风一刮，刺痛我每一处皮肤。
在空荡荡的马路上，我只捡到了我的围巾，此刻它冰冰凉凉。
我见过鬼神，在无人知晓的深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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